扣她就不开车。她皱着眉头说:把安全带扣上,安全第一!
我扣上,又偷偷松开,她嘎吱一声在路边刹住车,弯曲手指关节,往我脑袋上栗凿。
干吗这么凶,至于吗?一根安全带而已啊。小芸豆认真地说:不系安全带,万一出车祸,你死了怎么办?午夜的上海马路荒凉,半天才慢悠悠地驶过一辆出租车,怎么看也不像车祸现场。
我说:小芸豆,你不是出了名的亡命吗?你担的这是哪门子心啊?我开玩笑说:反正你朋友那么多,又不缺我一个,死就死了呗……我说:行了赶紧开车吧,别担心了。
我喊:小芸豆,小芸豆……小芸豆,好端端的,你发什么呆?
我吓了一跳,小芸豆,你怎么哭了?
(四)
小芸豆头抵在方向盘上,眼泪顺着尖尖的下巴往下淌。一滴,两滴,扑簌有声。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,我傻了,我说错什么了吗?小芸豆,如果我说错话了我道歉,你别哭了好吗?你吓着我了。喂喂喂,小芸豆,你怎么不说话?
良久,她才开口:大冰,你问过我为什么要删掉挪威的那条朋友圈信息,我回复过你,怕有人会担心……
她说她删掉那条朋友圈信息时,人在火葬场。
(五)
小芸豆慌着一颗心,从北欧挪威飞到中国广西。广西南宁火葬场。
左数第一个房间是个老人,第二个房间还是个老人,第三个房间是个年轻的80后。
他是小芸豆的朋友,潜水伙伴,潜友。
冰柜上放着透明塑料杯,半杯白酒。旁边的人说:小芸豆,他一直念叨着要和你再喝一次酒,看来没机会了……
小芸豆不作声,也没哭,端起酒杯。第一次见他穿正装,西装笔挺的,看起来胖了点儿……哦,不,是泡肿了。听说水太深,压力太大,内脏全压坏了,不停地涌血,出水后只能把喉咙切开,把里面掏空,怪不得领结扎那么高。
绕着冰柜走一圈,他睡得安详,化了妆,口红有点儿不匀,脸上隐约有水珠渗出。
小芸豆伸手敲敲冰柜……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,好像是在催他快点儿起床。鼻涕和眼泪忽然止不住地淌了出来。特别难受,从未有过的难受。小芸豆整个人趴到了冰柜上,她大声地问:到底怎么回事,怎么这么不小心?你不是个洞潜高手吗?那个洞又不是第一次下……为什么下那么深?到底什么原因?
他开始变得模糊,小芸豆用力地抹去眼泪,他清晰了又模糊,模糊了又清晰。屋子里有音乐,不知是谁的手机,他最喜欢的乐队是“美好药店”,是一首“美好药店”的《奇物葬礼》。
小芸豆浑浑噩噩地挪着脚步,跟着他。他的遗体被推去告别厅,小芸豆跟在后面,看着人们忙前顾后地换照片,换挽联,稀里糊涂地听着不知道谁在讲话,稀里糊涂地,告别会结束了。当工作人员要把他的灵床推出去时,小芸豆回神了,扑上去扒开众人要看他最后一眼。工作人员拦住她,喊:眼泪不要滴在遗体上!请让逝者安息。
她蹲在火化室边上哭,四处弥漫着诡异呛鼻的气味。一位脸生的朋友走来问:你就是小芸豆吧……
那个陌生的朋友说:我也是他潜水时的朋友,他常和我们提起你,夸你人好……还说你这个小妹妹最淘气,总是让人担心。那个人拍了拍小芸豆的肩膀,轻声说:安全第一,别再让人担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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